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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时宴的悔恨与自我惩罚,以一种几乎偏执的方式进行着。

他将名下三分之一的私人财产,巨额资金,匿名捐给了那个江栀曾捐出耳钉款项的山区助学基金。仿佛这样,就能与她曾经的那点善意产生一丝微弱的联系,就能洗涤他手上无形的罪孽。

他动用了关系,几经周折,找到了那对曾被江栀拍下、又被迫送拍的海蓝宝耳钉。它们被精心存放在丝绒盒子里,躺在他书房抽屉的最深处,像一个无声的讽刺。他不敢多看,那璀璨的光芒会灼伤他的眼睛,提醒他曾经如何践踏了她的心意。

他像一头困兽,疯狂地搜寻着任何可能与江栀有关的蛛丝马迹。金钱、权势,所有他曾不屑于在“感情”上使用的手段,如今都被他动用到了极致。

终于,他得到了一个模糊的地址,海外某个新兴科技城市。

没有片刻犹豫,他抛下了陆家所有的事务,推掉了至关重要的国际会议,像个毛头小子一样,订了最早的航班,跨越重洋,飞了过去。

根据线索,他找到了一栋崭新的写字楼。他站在楼下,仰望着那陌生的、反射着冷光的玻璃幕墙,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。他想象着重逢的场景,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,确认她过得好。

然而,他甚至没能踏进大楼的门。江栀的助理,一位干练的年轻女性,礼貌而疏离地拦住了他:“抱歉,陆先生。江总日程已满,不见客。”

他试图硬闯,却被不知从哪里出现的、训练有素的安保人员毫不客气地“请”了出去。

巨大的失落和恐慌淹没了他。他像个无头苍蝇,在她可能出现的区域徘徊,却一无所获。

夜晚,在他下榻的酒店附近,几个身形彪悍的陌生男人拦住了他。他甚至来不及反应,便被捂住口鼻,拖进了暗巷。意识模糊前,他最后想到的,竟是江栀当初被拖进暗巷时的恐惧。

对方似乎是本地势力,目的不明,将他囚禁在一个废弃仓库,拳打脚踢,逼问着他与江栀的关系,以及他此行的目的。陆时宴咬着牙,一声不吭。身体的痛苦反而让他有种扭曲的赎罪感。

直到警方接到匿名线报,突袭了仓库,将他救出。他浑身是伤,狼狈不堪。

在做笔录时,由于他身份特殊,且对方似乎与江栀有关联,警方需要联系当地相关人士核实情况。他们拨通了江栀助理的电话,几经转接,最终,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他魂牵梦绕,却又冰冷陌生的声音。

“你好,哪位?”

警察说明了情况,提到一位来自中国的陆时宴先生因她遭遇绑架,希望她能协助调查或前来确认。

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。

然后,陆时宴清晰地听到那个声音,透过冰冷的电波传来,没有一丝波澜,带着纯粹的、事不关己的淡漠:

“陆时宴?”她似乎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,像是在回忆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,“不认识。”

“啪。”

电话被挂断。

忙音如同最终的判决,在嘈杂的警局里显得格外刺耳。

陆时宴僵在原地,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。脸上、身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,却远不及心脏被生生碾碎般的万分之一。

不认识。

她说不认识他。

他跨越千里,受尽屈辱和皮肉之苦,最终只换来她轻描淡写的三个字——不认识。

所有的坚持,所有的悔恨,所有的奢望,在这一刻,被彻底击得粉碎。

他踉跄一步,靠在冰冷的墙壁上,低低地笑了起来,笑声嘶哑,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自嘲。眼泪混着额角滑落的血水,滴落在地,晕开一小片绝望的暗红。

他终于彻彻底底地明白,他失去了她。

在那个她决定离开的瞬间,他就已经被她从她的世界里,永久地、干净地剔除了。

连一个“恨”的位置,都没有留给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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